这个将让很多人毕生难忘的高考，终于落幕。这届孩子确实太难了，生于非典，考于新冠，网课的艰难，延期的阴影，洪水中赴考，地震中答卷。确实很难，但这些18岁的孩子如果看到一个同龄女孩的难时，就觉得这些都没什么了。无论怎么难，他们起码都在“十年寒窗苦”后走上了考场，但那个叫陈薇薇的高三女孩没能等到这一天，生命永远停在18岁那年5月，止步于考场之外。我仿佛看到她跟那些觉得很难的同龄人说：走上考场的你们多么幸福，你们的未来多让人羡慕。

谢谢你来过这个世界，很遗憾以这种方式认识你。不为这个女孩写点什么，便觉得良心不安。但愿这些文字，能让这个名字被更多人知道，让这种光芒多温暖和照亮几个人。

如果不是在高考当日，她的妈妈发文缅怀，这个名字不会跟高考产生联系。18岁的湖南女孩陈薇薇是江华二中的一名高三学生。7月7日，她本应参加高考，但却在5月14日因淋巴瘤不幸去世。弥留之际，薇薇委托父母将自己的遗体捐献，因为她觉得淋巴瘤比较复杂，这样的身体或许有研究价值。高考这天，妈妈又想女儿了：“苦读了11年却没能如愿参加高考……儿来一程，母念一生。”

这句“儿来一程，母念一生”，让很多人泪奔。读到这个故事被感动的人，也可能会很快遗忘，但母亲永远无法释怀，会带着这种痛活到生命终了。照片上的女孩美得醉人，笑靥如花，越美好越让人心痛，越善良越让人心疼。在她本来应该走上考场的日子里，网民用这些留言在她的人生答卷上批下满分：有些人，永远18岁，原来真的有女孩子那么漂亮，她去做小天使了，漂亮的天使在另一个世界已闪光芒。下辈子不要做天使，做一个普普通通健健康康的姑娘。在那个世界要快乐要开心，更要保护父母亲人健康。

感谢这个母亲在高考日对孩子的纪念，用这种方式为孩子“完成”高考。其实，不用母亲操心，孩子早就为走不到高考的自己交上“答卷”，她面对病痛时的坚忍，她委托父母把遗体捐出去，也许能在科研中有利他人，减少他人的病痛。很多人都看到了这份答卷并打上了满分：高考或许是人生中一场意义非凡的大考，但你已经交出了一份完美的人生答卷。孩子，你的高考已经满分了。

你的高考已经满分了，这不只是对生者的安慰，对逝者的致敬，也不只是一种情感抒发，更是对高考价值在“改变个体命运”这种常态叙述基础上的升华，对这种利他价值的致敬。我想起前段时间在社交媒体一段广为流传的话：只用自身境遇锚定价值坐标的人，可能是没有什么真正的价值的，价值观这件事的出发点从来不仅是关心自己的命运，而是关心众人的命运，并且相信它最终会与自己的命运相关——价值观如此，对待高考的态度何尝不是如此。薇薇同学在弥留之际，想到“淋巴瘤比较复杂，这样的身体或许有研究价值”，跳出对自我无可挽回的命运的思考，而关心众人的命运。她没能走上考场，但她用灿烂的笑容和一颗金子般的心，证明自己没有辜负这11年接受到的教育——对生命的态度，对他者命运的关怀，对人生意义的思考。

人的一生，应该怎么度过才更有价值？父母和书中教了我们很多，但当人的一生无法顺利度过，遇到这种走不到终点的大劫大难时，应该如何面对？父母和老师可能都没有讲过，面对这个超纲题，薇薇同学给出了自己的答案，怎能不给满分。

提到高考，当下主流的叙述都在谈它的公平，它作为平民的上升通道，它的“改变个人命运”，可我们有没有想到过，高考也是走到更广阔的空间、进入一个更大的世界、经过高等教育之后，在改变个人命运的同时获得了改变他人命运的机会。高考不仅是利己，更是提升个人价值，让自己有能力用专业所学去帮助他人——当一个用新闻推动社会进程的记者，当一个疫情中逆行治病救人的医生，当一个改变乡村孩子命运的老师，当一个用研究改变世界的科学家……这种“影响他者命运”的大叙述常常被“改变个人命运”的小叙述所遮掩，薇薇同学没能走到高考，生命之花还没有绽放就已凋零，但她拼命跑在了很多人的前面，尽力让自己留下的身体能影响他人命运。

我看到一个网名叫“KSH千千”的女孩子留言说：我是17岁的时候确诊淋巴肿瘤的，现在我马上20岁生日了，很庆幸我参加了高考，也读了一个学期的大学，虽然现在一直在化疗，也掉光了头发，但是我还是希望有一天能够继续我的校园生活——愿这个孩子能早日康复。觉得生命很难的人们，刚走出考场的孩子们，愿你们珍惜自己的奋斗机会，从这些在凋零中奔跑、绽放和闪光的生命中，看到光芒，看到应该努力追求的价值。（曹林）